一位留美博士的求职故事
当别人听说我的专业是应用数学的时候,通常会说:啊,应用数学最好找工作了。
有趣的是,这话听多了连自己也会信以为真,直到真正面临职场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这话有多荒谬。是的,应用数学的博士训练(而且是在美国最好的应用数学系之一所受的训练)在很多领域里都有用。是的,无论是哪一行都能看到许多数学背景出身的人的身影。可是这和具体的求职有什么关系呢?
以金融为例。不止一个人跟我说过:「华尔街到处都是数学博士,你背景这么强,只要想去一定没问题的。」听到后来我每次都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吐槽,大家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真的看不出来「华尔街到处都是数学博士」(这件事是真的)和「数学博士容易在华尔街找到工作」(这件事是假的)在逻辑上毫无相关性么?一家大公司和一个高薪职位所需要的是直接或间接带来利润的能力,而仅仅一张博士文凭——无论它来自什么学校的什么专业——都和这个目标之间隔着相当显著的距离。比方说,一个华尔街的矿工所需要的能力至少包括:敏锐的统计直觉,在压力之下迅速做出定量判断的能力,对金融数学理论的深刻理解,熟练的编程技巧,当然还有聪明。而一个典型的数学博士很难说自己一定能达到其中的任何一项标准。事实上,即使经过好几个月全力以赴的训练,一个华尔街大公司的面试也仍然是不算轻松的挑战,对一流学校的优秀博士们来说也是如此。
但是我必须承认,我也是直到面对职场时才意识到这个道理的。有用的道理总是了解得太晚了。
十几年的校园生活容易带来一种错觉,仿佛精英是可以自然生长而成的。——对学术界来说,这差不多是对的,很多学术精英确实是自然生长而成的。
但是在很多别的领域就是完全另一码事。咨询业是另一个大多数理工科(甚至也包括文科)博士都在理论上可以从事的行业,而大家身边也永远都充斥着某某理科博士准备了几周就拿到了麦肯锡或者 BCG offer 的故事。问题是,只有身临其境,一个人才能明白所谓「没有硬性背景要求」其实是多难的要求。一个出色的 consultant 身上 sharpness 的气质是如此显而易见,几乎是有形地存在着,而校园对理工博士生活的影响却往往是它的反面。
(顺带说一句,我觉得任何人,无论他对咨询业有没有兴趣,都应该花几个月时间做点 case study 的'练习,我甚至觉得它应当成为大学的必修课。和大多数大学课程相比,它对一个人走上社会——无论从事什么职业——的帮助都要大得多。这是题外话。)
准备求职就基本上是一个锻造自己的过程。一张漂亮的博士文凭也许是拿到面试的敲门砖,但是一个未经这番锻造的博士几乎没有可能更进一步,除非他申请的是一个和自己在大学里所从事的工作完全相似的职位。求职需要敏锐的反应,扎实的基础知识储备,自信流畅的人际沟通,强大的抗压力,而这些能力在漫长的校园生活中就算没有被消磨殆尽,也至少是难于自然生长出来的。这番锻炼所带来的个人成长,几乎不亚于又读了一个学位。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太老了,快要经不起这番挑战了。
回过头来看,我意识到一个也许并非巧合的事实:我的所有面试都是通过私人关系拿到的,无一例外。
在学术界,人际关系当然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是学术界究竟只是个小圈子,不用心经营人际关系并不意味着完全不能脱颖而出。真正面对职场则是另一回事。求职并不是为了回到社会而作的准备活动,求职本身就是回到社会的一部分。
回到社会有多难?从那么多人宁可一个接一个博士后干下去,明知在学术界前途渺茫也不愿走进工业界就能看得出来。在我找工作的同时,有不少人都在问我为什么不接着做博士后。他们大多数人的立场当然仅仅是替我离开学术界觉得惋惜,但这其实是个相当难于回答的问题。
我离开学术界和进入工业界,到底哪个是因哪个是果呢?
当我回头看到自己在学术界的求职经历扪心自问的时候,我会觉得所有关于教职市场不景气的讨论都像是托辞。即使教职市场好转,我有多大把握能学术界生存下来?答案仍然是几乎没有。这是在求职过程中我渐渐清晰意识到的一件事。我缺乏全力以赴苦心孤诣追求学术的动力,而这是在学术界所必须的某种素质。所以尽管有时候我也能做出不错的研究,或早或晚,或主动或被动,我仍然会选择离开的。
而另一方面,回到社会意味着全新的挑战和一团迷雾般的未来。这未必一定是好事,但是它多少让我觉得跃跃欲试。我毫无信心自己一定能取得比在学术界中更大的成就,然而生活终究不是靠成就来衡量的。
人生的一页就这样翻过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它几乎像是很久以前就注定要翻过去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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